（一百二十七）

聖誕節後, 很快便是跨年了。

習慣了這個時候春節氛圍開始漸漸濃郁的江繁，後知後覺的發現四周毫無波瀾，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雖說穿越前的年味已經越來越淡了，他也並不是那麽喜歡每年都跟著父母舟車勞頓的開上幾個小時的車回鄉下老家, 可……這些儀式性的東西真的從他的生命中完全抹去之後, 他卻又覺得有些怪不得勁的。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那天他站在屋內，看著全身鏡中的金發少年, 撚起一縷發絲, 久久凝視著，仿佛想要從發根處，看見上輩子黑發的影子。

穿越而來這麽久了，江繁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這張英俊精致的臉, 但盯著看久了，他忽然覺得像是在註視著一個陌生人, 一會兒又好像能從這張臉上，看見上一世的影子。

他突然很想去見薩利, 聽見他的聲音。好像這樣, 就能證明他是真實的存在著的、有人關心著的、不是無家可歸的游魂——他是屬於這個世界的。

於是江繁轉身大步的朝著書房走去——這個時候, 薩利應該正在房間裏看書。

他敲了敲門，推門而進的時候，男人正好擡起臉來，循聲望來。

他今天穿著一件米駝色的高領毛衣，氣質溫潤柔和, 略顯貼身。

明明退役後的身體狀態保持的十分優秀，卻和梅爾維爾一樣，都是穿衣顯瘦的類型——總是給人清瘦的錯覺，讓人忽視他其實是個一米八五，身材高大的成熟男性。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絲細邊的眼鏡，文雅秀氣，如果不穿著球衣站在綠茵場上，誰也想象不出這竟然會是一位曾在球場上叱咤風雲的前職業足球運動員。

他看起來應該是坐在金融街辦公室裏看報表的精英，或者大學裏溫文爾雅的教授。

而沒等薩利說話，江繁就小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

少年摟著他的脖子，貼著他的臉，撒嬌撒的猝不及防，倒叫薩利楞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握住了江繁的手臂，溫柔道：“格雷戈裏，怎麽了？”

江繁沈默著搖了搖頭，卻像是在他的鬢發間親昵的磨蹭。

“先生，”他說，“新年快樂。”

（一百二十八）

他本來想說“我有點想家”，可是考慮到薩利所知道的“格雷戈裏的家”是個什麽情形——出身貧困，父親不知所蹤，母親不負責任——如果這都能讓江繁懷念的話，簡直就像是在說他在薩利身邊過得不開心了。

江繁當然不會這麽覺得。

薩利對他這麽好，他才不會這麽缺心眼的說這種可能會讓他誤會，尷尬，難過的話。

但是，男人似乎自己察覺到了什麽。

“格雷戈裏，”薩利朝著最近幾天情緒明顯有些低落的江繁說道：“你要不要跟朋友一起出去度個假？”

“咦？去哪裏？”

“去哪裏都可以啊，你想去哪裏都可以。”薩利擔憂而關切的摸了摸他的頭發，“和布拉德利一起，或者跟霍伊爾一起？”

他頓了頓，說道：“你想回歐海爾塔看看嗎？”

（一百二十九）

其實江繁對歐海爾塔沒有什麽太大執念。

但如果薩利陪他一起的話，一起出去旅游也沒有什麽不好。

可是男人抱歉道：“貝拉要過來，我得陪著她。”

江繁就想，沒有強制要求他留下來陪貝拉玩的薩利簡直就是個神仙！

行吧，歐海爾塔就歐海爾塔，都說那裏有著最美的沙灘，他都沒去看過。

布拉德利大約是因為兩家人家長熟悉的關系，被薩利挑入了搭檔的名單內，但江繁想到的第一個人選，卻理所當然的是霍伊爾。

不過，他也知道希望比較渺茫。

霍伊爾的家庭條件很難能讓他外出度假，他也不可能扔下父母和弟弟妹妹，自己一個人出來——如果可以的話，江繁不介意幫他支出一切花銷，但霍伊爾是肯定不會接受的。

但若是不帶他的話，去聯系傑拉德或者梅爾維爾，他知道了一定會難過。

這麽一算，最合適的人選，似乎就只有布拉德利了。

（一百三十）

【格雷戈裏·伊西多】：嘿，去旅游嗎？

【小可憐】：跟誰？哪裏？多久？

【格雷戈裏·伊西多】：跟我。歐海爾塔。去個三四天？

【小可憐】：可以。什麽時候出發？

他這麽幹脆的說走就走，一時之間倒叫江繁有點不適應了。

他不喜歡出門，尤其是出遠門，對於收拾行李更是深惡痛絕，每次出門前，都是拖延磨蹭，零零碎碎的東西要收拾很久。

可是，如果同伴的效率如此高效，他就也跟著迅速了起來。

【格雷戈裏·伊西多】：明天就走？

反正歐海爾塔是個落地簽國家。

【小可憐】：好。我去買機票。上午九點的可以嗎？

江繁下意識的就準備說，那我去訂酒店。結果布拉德利那邊就又接連不斷的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

【小可憐】：【鏈接-最美海島路線！……-鏈接】

【小可憐】：【鏈接-三天玩轉世界最美海岸線……-鏈接】

【小可憐】：【鏈接-不可錯過！市集、海鮮、原汁原味……-鏈接】

【小可憐】：我搜了搜旅游攻略。這三個講的是最詳細和全面的，你可以看一下，告訴我歐海爾塔的幾大熱門景點你想去哪幾個？我規劃一下路線和行程。

？？？

速度飛快？？

這種只要帶上自己的人和東西，腦子都可以不要的感覺……

也太爽了吧？？？

【格雷戈裏·伊西多】：……您是天使嗎？

布拉德利楞了一下，疑惑的打字回覆。

【小可憐】：？我不是。

但這話才剛剛發出去，江繁那邊就發來了兩張截圖。

一張對話截圖裏，他的備註是【小可憐】。而另一張，他的備註已經改成了【天使】。

（一百三十一）

布拉德利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來來回回，顯示了好幾次。

終於，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很慎重的回覆了消息。

【天使】：你已經給了我兩個綽號了，可是我想不出什麽好的綽號給你。怎麽辦？

江繁完全沒想到他居然在糾結這個。

【格雷戈裏·伊西多】：噗。你現在給我的備註是什麽？

【天使】：【截圖】

【格雷戈裏·伊西多】：全名啊？是你的風格。（笑）。就這個也可以啊。

【天使】：可是，每個朋友之間，都有一個昵稱。我不想只能叫你的名字。

江繁長長的嘆了口氣，對於布拉德利對“昵稱”的執著感到有點好笑。

他想了想道：“要不，你就改成‘眷屬’吧。”

【天使】：眷屬？為什麽？

【格雷戈裏·伊西多】：你是我的天使，那我不就是天使的眷屬嗎？

【天使】：……別人經常會覺得我管得太多。你……不討厭嗎？

【格雷戈裏·伊西多】：不啊。因為我對自己沒什麽規劃，所以還挺喜歡別人幫我決定的。你不嫌棄我我就很高興了，怎麽可能會討厭你照顧我。

布拉德利那邊又開始瘋狂顯示“正在輸入中”“正在輸入中”“正在輸入中”，反反覆覆，反反覆覆，才小心翼翼的發了一張截圖過來。

【天使】：【圖】。

上面的對話截圖中，江繁的備註已經從【格雷戈裏·伊西多】，改成了：【眷屬】。

他慎重的說：“我會照顧好你的。”

（一百三十二）

第二天，江繁七點的時候起床了。

他洗漱完，換好衣服，拉著行李箱下樓，準備去吃早餐的時候，就看見布拉德利正在和薩利一起，在別墅自帶的足球場裏相互傳球。

“？？？”他瞪大了眼睛，連忙推門而出，“布拉德利，你今天不會又是五點半起來的吧？”

布拉德利用胸口停住了薩利傳來的足球，讓它落地後踩在腳下，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是六點起來的。出去晨跑了一個小時，剛剛回來洗了個澡就來找你了。”

所以他那略顯濕潤的頭發，應該是早上沖澡後沾濕的，江繁還以為是他一大早就訓練的一身是汗，嚇了一跳。

“……你真的有夠早。”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吃了早飯嗎？”

“已經吃過了。”

“那我現在去吃點東西，等會兒就走。”

薩利笑著說道：“我正好開車送你們去機場。”

然後江繁和布拉德利離開後，他便正好去接貝拉回來。

按理來說，薩利的人氣這麽高，是不能隨意出現在人群之中的。但他退役以後，沒有了大放異彩的舞臺，又一向過得很是低調，知道他身上挖不出什麽大新聞，也就沒有什麽媒體記者再費盡心思的對他圍追堵截，這就讓薩利在出行的方面自由了很多。

江繁一邊覺得，這些勢利眼的家夥，一邊又覺得，這樣不被打擾也挺好。

薩利去了車庫，布拉德利跟著江繁一起進了屋子，靠了過來，輕聲道：“薩利先生說你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為什麽？”

江繁看了他一眼道：“你想過回法蘇伊看看嗎？”

布拉德利頓了頓：“沒有。”

“為什麽？”江繁下意識的問完，就突然想起他在法蘇伊，曾經可能被霸淩過。

果然就聽布拉德利道：“我在那邊沒有朋友。但在這邊有你。”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太小可憐了，江繁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看著他道：“以後不要隨便說這種話。”

“為什麽？”

“因為會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你。”江繁認真道：“如果你總是讓別人覺得，自己對你來說很重要的話，很多人反而會對你不以為然的輕視起來，不再重視你的。”

布拉德利皺起了眉頭，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江繁聳了聳肩膀，“我不知道，但就是這樣的。所以你得顯得厲害一些才行。”

“怎麽樣才能顯得厲害一些？”

“就像你第一次跟我們見面的時候一樣。”江繁笑道：“面無表情，眼神直接，顯得又強勢又有主見，還有一種漠視群雄的氣概。一直都是這副模樣的話，偶爾對人稍微好一點，對方都會受寵若驚，以當你的朋友為榮的！”

布拉德利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話。

他蹙著眉頭，努力的在思考，就聽見江繁又道：“你其實特別優秀，真的，你出現的時候，嚇了我一跳，覺得這個人怎麽這麽厲害。結果發現你是個‘小可憐’……可是你明明可以走大魔王的路子啊，不要總是把姿態放的那麽低，自信一點。”

聽完這話，布拉德利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他看著江繁，滿是期待道：“我很……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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